(未来的继承人)
秋末冬初,寒风吹过,枯叶就因此掉落于地面。我在宗家的庭院里用扫把将落叶集中于一处,集中成一堆如小山的枯叶堆。
我像是让自己心无杂念似埋首于家事中。唯有在做家事的时候,我才能体悟这里,也就是宗家还是自己的容身之处。
…我虽然是宗家的长女,但庸庸碌碌的。不但我完全没有负起应尽的责任,只是一昧的任性,不顾一族将其逼入有可能灭亡的危险之中。因此我现在还能待在这里,只是仰仗父亲过度的宽容而已。当妹妹成为下任宗主,我手中刻下咒印的咒术被她夺走之后…我的额头就会被烙下咒印,而我就终其一生都只待在这里做着家务…
想到最坏的结果,我不禁垂头丧气的双手握紧扫把。
对我而言,是最坏的结果,但一定对一族而言,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吧?
「姐姐?」
花火像是为了要跟低头中的我对上视线,蹲下身子抬头盯着我瞧。她炯炯有神的双眼既像是红水晶ㄧ般,又像是微微染上浅红的晚霞。
「吓、吓我一跳!怎么了,花火?」
「姐姐才是,妳怎么了啊?从刚才一直叫妳名字也没反应…」
「对不起。我不知不觉思考了很多事情…」
「很多事情是指什么?战争吗?还是同伴的事情吗?」
我摇头否认了。
「嗯嗯…是关于我们俩未来的事情吧?」
「未来之类的事情,在遇到之前都还是不知道啊?」
「虽然是这样…」
「比起这个,姐姐告诉我吧!村子的样子啊、任务啊、狗跟虫子的随从啊,或者是那个令人联想到太阳的男朋友,或是战争的事情吧!」
「鸣、鸣人君才不是男友呢,只是我单纯憧憬的对象罢了!然后还有狗跟虫子的随从…另、另外我觉得即使听我讲这些事情一点都不有趣啊。我可是连大型任务都没执行过呢。」
我回想起的任务大都是C到B级的任务而已。如担任大名或公主的护卫,或是去探查无人造访过的洞窟…我可没有赌上性命,如伟大忍者般轰轰烈烈的传说可讲。
战争啊,我…
「…话说回来,我还没杀过人呢。」
我不觉陷入沉思。
自从我来到村子后,我虽然听过很多与忍者密不可分的血腥故事,但我的手上却未曾沾染过谁的鲜血。一直以来弄脏我的衣服的只有从自己流出的血液而已。
若宁次哥哥听到了,大概又要调侃我果然是『宗家天真单纯的大小姐』吧?
「这不就是这样吗?」
花火说完,反而吃惊地朝着我的方向后,她就不疾不徐地开始摆出柔拳架式。她威风凛凛的睨着天空,左一拳右一拳后,就反复使出回旋踢。彷佛像是要回避看不见的风景般身体迅速的左右摆动。像是完全以她为中心的球体般运转。日向家无论是谁都初次学习的阵式。
「日向家的柔拳可是击溃对方的经脉系统,并且正确封锁他们的行动,堪称一击毙杀的奥义啊!跟那些只能拚个你死我活的三脚猫忍者不一样。我们光凭一拳就能分裂大海,也能粉碎高山,并且开创出自己前往的道路。给我好好记住,日向乃木叶最强。」
她边施展柔拳,边用她清澈的嗓音堂堂正正地说出这些话时,此时我有种看到父亲的身影重迭在她身上的错觉,我傻傻的张大嘴看着她。
「…所以我们日向才会被誉为「守护的一族」啊!明明可以使用厉害的武器,或是使用强大的忍术是轻而易举的事。果然不手刃人命而变的强大,是非常慈悲的一件事啊。」
言毕且收回架式的花火露出了爽朗的笑容。
「…太优秀了!花火就跟父亲一样呢!」
我为妹妹的成长感到欣慰,到刚才为止我的忧郁不安都一扫而空。果然宗主还是由花火继承才是好的。她比起我更了解自己一族啊。
「我跟父亲?…不可能!不可能!他光凭一拳就能分裂大海,或是粉碎高山之类的,这不是怪物吗?」
花火边苦笑边用力挥手否认。
有在战场上亲眼见证过父亲有如神明附体的强大的我,确实也明白自己并没有达到那个父亲高度的才能,就算我咬紧牙根努力也是徒劳的。
脑海一下子闪过宁次哥哥将训练场夷为平地的画面。
「…比起未来,我果然还是更为姐姐高兴的神情而感到开心啊!我很喜欢听姐姐一脸喜悦的跟我讲各式各样,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啊!」
这么一讲,我才意识到妹妹也已经到我进了村子的年纪。
然后,她就一脸寂寞的瞇细了双眼小声说:「妳有那么多的同伴,那么多的朋友,我还真羡慕姐姐啊…」
我才是呢…羡慕被一族的才能眷顾的妳;羡慕拥有成为下任宗主未来的妳;还有羡慕着被族人们跟父亲重视的妳。
「花火,我不是要妳叫雏田过来吗?」
从走廊深处冒出来的父亲皱紧眉头。
花火边说「糟糕,我忘了…」边紧张的缩缩身子。
*
「宗主要从我们俩之中决定吗?」
我完全无法置信刚才父亲嘴边所说出的话,不自觉就反问他。
通常父亲将我们两姐妹叫到正厅,不是各自褒扬我们的功绩,就是要我们改正太过松懈的态度而教训我们。但大致上都是拘泥于形式而已,所以我想或许有什么隐情吧?
正襟危坐的坐在上座的父亲神情严肃地盯着我跟花火。
我跟花火则是不知所措的面面相觑。
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啊,我想宗主不早就决定是花火了吗?我就是为了这个才甘愿去村子的啊!
『我将一族的咒印以身相底而封印起来,然后我在适当的场合中战死,让花火顺势坐上宗家的位置,并且由她引导出新的日向家』…这可是我去村子前早就下定决心的事情,这也应该是我想象中最完美的计划了。
「无论是之前村子遭袭的事件也好,还是这次战争的事情也好。比我预料中的,分家渐渐对雏田想法改观,向我陈情希望让雏田成为下任宗主。下个月,也就是雏田的元服礼的那天,就会决定你们谁将继承族长一位。」
我沉默中的怒火熊熊燃烧。你们都太过自作主张了。
我到底是为了谁?
为了谁?
「…我!」
「…我!」
我的声音恰巧跟花火重迭了,我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。这个时间点无庸置疑是先让年长者发言才对。
我深呼吸后,提出了自己的意见。
「我辞退这提议。我已是一度被贬入村子的身分。事到如今,是不可能成为什么宗主的!我的愿望就只有一个—以才华洋溢的妹妹作为基石,让她将日向家带领到更加繁荣的境界。」
这不是谎言…
我深深向父亲磕头。
「妳骗人!姐姐妳说谎!!!」
花火伴随着大声的脚步声,忽然站了起来。
「妳只是不想被夺走自由吧?有着同伴、朋友,有着很多我所没有的东西的妳,只有这些是妳不想被夺走的吧!?太过分了!妳太过分了!只有姐姐妳有太过分了!!!」
花火圆滚滚的杏眸蓄满了泪水,她就像不懂事的孩子不甘心的用力跺脚。
「我一直都在忍耐喔!一直心里怀抱着疑问喔…为什么只有我要待在屋子里呢?!无论是村子遭逢危险的时候也好,还是在战场上父亲跟姐姐都在豁出性命战斗时…我却以我得成为下任宗主为由,被迫软禁在屋子里…我也能战斗啊!明明我比谁都还强啊!明明那些上忍一类的通通都不是我的对手啊!……我到底何时何地才能发挥自己的才能呢!?」
…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激烈反抗父亲的花火。
我想她一定是就算要死,也想紧紧握住了她人生初次命运的选择权吧。
「那妳就得被打上咒印,被贬入分家喔?」
父亲冷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
「咒印…?宁次额头上的东西?」
花火脸色铁青环视着我跟父亲。
「…已经不是没有孩子被打上咒印了吗?不是早就废止了吗?」
「那是…」
「只是雏田她自己废止的而已。」
花火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。
我赧然浑身发抖。我耳边好像传来了谣言。
废物…无能…连咒印都无法刻印…也无法结印…
废物。
「不这么做不是也可以嘛!」
花火以相当不卑不亢的态度反驳父亲。
「就以我们毫不知情作为借口就好了啊!说『有这回事吗?』就是说「已经不这么做了!」就这样宣布吧!因为我们可是宗家啊!凌驾于分家,比他们更伟大的存在的啊!」
花火不知为何焦虑的辩解。
「姐姐!就这么做吧!!!」
「…做、做不到啊。」
我颤声拒绝了她的提议。
我已经察觉到了:叔父就算不惜性命,却也不敢诚心诚意去推翻的建立在一族大量人命上而延续的传统。
「…假设我们这么做,当被敌人俘虏的时候,眼睛被夺走了。这次若美意被人恶意扭曲…另外有个万一,若分家发动谋反呢?宗家无法抵抗啊…」
「我可是为了姐姐才说这些的,为什么妳还要说这些有的没有的呢!?」
花火用无法相信的眼神盯着我大吼。
这可是宁次哥哥…
「花火为何妳不想被刻下咒印呢?」
父亲事不关己的询问花火。
「…可、可是那个太俗气了啊!虽然族人大多长的美丽,但那个咒印怎样都很俗气啊,俗气啊!」
花火狼狈不堪的找理由塘塞。
已经无法谈下去了…父亲不屑的鼻子哼了一声。
「另外我想把自己的眼睛给人啊!这么便利的东西,我在临死前都想让给谁的!」
「妳有想给的家伙吗?一族以外的人吗?」
「但现在还没有…」
花火也明白自己的借口太牵强,故而无助地垂下头。
「姐姐妳想怎么做呢?」
花火用泫然欲泣的声音征询我的意见。
「我…」
我难以理清自己的思绪,只是绞尽脑汁的思考。为什么叔父不得不死呢?为什么宁次哥哥会那么恨我呢?为什么我会这么无能呢?宗家、分家、天才,还是废物…
「我想去空无一人的世界…」
泪水一滴一滴从我的脸庞滑落。
从我宗家逃跑的那一天,到头来还是没有改变什么。
在此之中,最任性的是我。
父亲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后,缓缓站了起来。彷佛是连气都懒的生了。
父亲的头发已些许花白,脸上的皱纹也加深几许。我恍然顿悟父亲的衰老绝对跟我拖不了关系,当下我就感到无地自容。
「我对女儿的养育方式错了吗…」
父亲仅有一下一句小声的感叹,就离开了大厅。